案例简述:
一、这是一个让人感到扑朔迷离的案例,来访者(来访者资料,女,现年15岁,初三学生,独生女。)的母亲在预约咨询的时候说,她女儿是中度抑郁症,而且令她感到困惑的是:女儿似乎非常渴望得抑郁症。
两年前,她带着女儿先后在北京大学第六人民医院、天津安定医院等国内大型专科医院就诊,被诊断为中度抑郁症,曾经服用过一个多月抗抑郁药,由于副作用太大而停药,天津安定医院精神科医生极力建议孩子接受心理咨询。
她这位女儿先后去过天津、北京的好几家的心理诊所,看过六位心理咨询师,其中五位男咨询师连一句话都没有从女儿的口中问出来,只有一位女咨询师凑合跟女儿谈了一个小时,女儿说这个咨询也不管用。在这些去医院诊断治疗和心理咨询的过程中,女儿都是非常配合的,从不拒绝。
而且女儿说她最熟悉心理咨询师那些套路,让她最有成就感的就是成功挑战心理咨询师,自己还给自己封了个“心理咨询师杀手”的绰号。这位母亲问我愿不愿意接这个咨询。我说只要您的女儿能到我的咨询室里来,我就有能力接这个心理咨询,如何女儿不开口说话我就退还全部咨询费。
这位母亲说自己是某外资企业某地区总经理,咨询费多少都不是问题,只要咨询师能让女儿说出心里话就行。丈夫这些年一直在家照顾女儿,一直没有上班。夫妇俩只有这么一个女儿。
女儿的主要症状:女儿不出门、整天不开心,烦躁,不愿意去上学,但学习成绩非常优秀,很受老师的赏识。但女儿每半个月在胳膊上自残一次,胳膊上已经有了好多伤口。学校老师反映给家长的,最近一次比较严重,母亲曾经跟随去医院缝合。母亲担心女儿的生命安全,遂带女儿前来咨询!——
咨询经过:
二、咨询目标:如何帮女儿摆脱抑郁症的困扰?
三、咨询过程:当这对母女走进咨询室的时候,场面并不是十分尴尬。娘俩更多的是嬉笑,女儿的嬉笑更多的是玩世不恭,否认自己有心理问题,只承认自己“不开心”!其它的问话一概不回答,最多只是说“无所谓”!这位母亲更多的是强颜欢笑,更多的时候是捧着、哄着女儿说。
出人意料的是他们一家人三口都来了,而且还带来了一只小狗。这只小狗显然跟父亲比较亲近。当我询问女儿在谈话过程中,是否愿意让父母双方在场?女儿一连说了多个“无所谓”,在无所谓中父亲带着小狗主动离场,去外面遛狗去了!在接下来的前半场咨询中,女儿回应提问时用到最多的词汇是“无所谓 ”或“不知道”(那今天谁是我们本案的案主呢?心中生出一个疑问?)
既然女儿不愿意说什么,那么我只好请本案的求助者母亲来说了!母亲说最大的担心是女儿的“不开心”。女儿曾在几家大医院被诊断为中度抑郁,是比较“严重的”。最近女儿不出门、不上学,她来咨询的最大希望是帮助女儿从不开心中走出来。
母亲是一家跨国外资企业的地区总经理,女儿这些年曾辗转多处求学,2015年从北京转到天津的一所学校。转学原因是孩子厌学 ,期间曾在家里休学两个月。在咨询中,女儿只承认自己的“不开心”,其它的事情一概不说。好在咨询室里还有母亲在场,为了避免尴尬局面,我只好在母亲的这里寻找一下对话的突破口。
咨询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候,这位女生一直不开口说话,我就和这位母亲“闲聊”。在这种闲聊中,女孩的神情也逐渐放松了下来。
母亲无意间提到了女儿只有一个爱好“吃鱼”,这个话题似乎引起了女儿的一点点的兴趣,终于愿意搭我们的话茬了。看到转机的我开始小心翼翼地好奇她从什么时候爱吃鱼的、爱吃啥品种、啥口味的鱼?也许是我的好奇和倾听让她感觉到被尊重,女儿的话匣子终于打开了!开始她只说爱吃一家叫“鱼酷”饭店的烤鱼,爱吃那个烤鱼的“香辣荔枝味的”。我觉得我们的谈话更趋向于随便的聊天。
但不管聊什么,只要女儿愿意开口和我对话,咨询就成功了一半。母亲说女儿经常“不开心”,“别人开心她也难受”,这个观点立即得到了女儿的反驳。我说:“这个观点是你母亲的,不是你的,我非常想听听你的观点?”。
后来女儿开始打开了话匣子,说她曾看过一本叫《重口味心理学》,那我就开始好奇她,这么小的年龄就看心理学的书籍,他的目的是什么?收获是什么?怎么评价这本书!女儿说她看心理学书籍只是好玩,感兴趣的是:恋童癖、恋物癖、精神障碍、多重人格障碍等,后来又看了好多心理方面的书籍(微表情心理学),也有其他方面的书籍,看来这位女孩在某些方面既自负又自信。
去年圣诞节,一位家长送给全班同学一颗圣诞树,女儿在许愿卡上写上了挑战年级某学霸的愿望。用她自己的话说:没想到她稍稍一努力,就挑战成功了,成了班里的学霸。这次挑战的成功,让班上所有的老师和同学都改变了对她看法。后来女儿又主动探讨了自己与父亲的关系!
母亲说女儿的压抑的性格与父亲有关,女儿是父亲从小带大的,直至现在母亲也经常外出,工作很忙,照顾家庭和女儿的时候比较少,这可能也跟女儿的问题有关?女儿从小不敢哭,女儿说自己有了委屈一哭,父亲那里就会有麻烦的事情发生(女儿一哭,父亲就吓唬孩子不让她哭,女儿说从记事起就是这样的)。
后来母亲说,平时他们各自在各自的房间里很少有交流 !这时,女儿突然插话了:“我们家三口人每个人都住在自己的房间!”正式这句话打开了我们对话的另一个空间,开始扭转我们谈话的方向,我们开始探讨母亲的焦虑,探讨父母婚姻中的矛盾,探讨他们不和谐的婚姻关系与当前女儿问题的联系?
有一次他们夫妇在房间里争论得正凶,女儿突然间推开了父母的房门,父母看到突然出现的女儿,十分惊愕,母亲连忙假意大笑,告诉女儿:他们正在“秀恩爱”,女儿当时对这个场面的变化,也有点出乎意外。
母亲说她的婚姻当时只是一个无奈的选择,当时相中丈夫就是“他只对我一个人好”,而且直到现在母亲提到丈夫的优点,也只有这样一个优点:“丈夫没有出轨,一辈子只对我一个人好。而且母亲说,她觉得丈夫对自己的好只是口头上的,但不能实实在在地感觉到,就像女儿对她的母爱感觉一样:女儿说在理性层面,觉得母亲应该是爱我的,但是在感性层面却感觉不到!
四、个案分析:在解决女儿抑郁症的问题当中,母亲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?在我看来,母亲是最重视女儿问题的人,而且母亲这些年来一直在为解决女儿的问题而奔走。
女儿的问题掩盖了这个家庭的问题,掩盖了父母婚姻的问题。母亲说女儿的问题是最大的问题,为了解决女儿的问题,母亲可以暂时放下自己的问题,或者说为逃避自己婚姻的问题和内心的痛苦找到了借口。殊不知女儿的问题正是他们夫妻婚姻的问题造成的,他们婚姻家庭问题解决了,女儿的问题就解决了。让这位母亲认识这个问题,并鼓励这位鼓足勇气去面对问题,解决问题,是破解这个困局的关键所在。
五、关于咨询目标成败的反思: 母亲说我是想让女儿在“不开心”中走出来,可是后来好像觉得最需要咨询的是我,而且好像正在给我做咨询。我觉得正是我没有把咨询的目标定在女儿的问题上,而在定在来访者与父母、老师、同学的关系上,才是我们的咨询的视野越来越宽广,让母亲看到了女儿的“问题”与他们夫妻婚姻关系的不和谐之间的联系。
六、咨询过程中的反思:
在咨询即将结束的时候,我们的讨论再次回到女儿的“中度抑郁症”上,我说抑郁症的诊断标准是非常严格的,那是脑部的内分泌出现了问题,需要吃药,如果对症用药,效果应该是不错的,但我从女儿的谈话来看,我怀疑医生的诊断。
这时,母亲说,天津安定医院的大夫没有说女儿是抑郁症,只是说是“抑郁情绪”,因而建议我带女儿去找心理咨询师。哦,这种说法我是比较认可的。
那“中度抑郁症”的标签是谁给孩子贴上去的呢?我问女儿怎么看待抑郁症和抑郁症给他带来的影响?儿女都拒绝回答。后来,我透明化了一下我的感受和想法,我说我感受不到女儿的抑郁情绪,但是我觉得母亲的焦虑情绪比较大!女儿非常认同我的观点。我问母亲,不知道母亲的焦虑情绪在咨询中降低了没有(我是否有病理化母亲的嫌疑)?母亲说女儿好了,我就好了?真的吗?如果女儿的问题解决了,那才是这位母亲最不想面对的困境!
七、情景分析:在整个咨询过程中,只有后来谈到夫妇的婚姻时,女儿的态度开始变得凝重,不再是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态,好几次把头扭到另一侧,好像是哭了,不愿让我看到!这是我看到的女儿的具身反应,如果不敏感,这一情节很容易被忽视掉,我相信这次咨询对女儿是有触动的。
经验感想:
八、这是一次比较特殊的咨询,整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,就好像走进了层层迷雾。咨询就好像剥竹笋一样,需要一层层去探索所谓的“事情真相”。母亲一直在追问女儿是抑郁症吗?所谓的“真相”是他们一家人之间的关系和影响,孩子是不是抑郁症,看起来已经不重要了。重要的是这个家庭系统出现了问题。如果需要改变的话,需要他们一家人的共同努力!后来这位母亲在微信说:“那天的聊天对女儿可能没有什么帮助,但是却让我反省自己,确实是家庭的问题或者说是我的问题造成一系列问题的出现。我需要改变,才能影响我丈夫,我还在做他的工作,他还是不肯一起咨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