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生在海边养在海边的人,每日的饭菜里总有必不可少的一餐——海鲜。我也耳濡目染地承接了世世代代的传统,吃鱼成癖。但是,我嫌恶的东西也是海鲜,而且是滋补养颜活血润肺的好东西——螃蟹。症状是:瞟都不瞟一眼;原因是:麻烦。虽然嘴上这么说,但是我毕竟爱吃海鲜,尤其是看到那些令人食指大动的红彤彤的大螃蟹,但是,惰性最终战胜了食欲,所以我便养成了不动手吃蟹的“良好习惯”。不过,如果你问我,是不是从来不吃螃蟹,我却能极其肯定地告诉你,不是从来不吃,是从来都吃。于是,为了满足我的馋嘴,这个剥壳的光荣任务从出世以来便托付给了一个人——我妈。而小时候我对我妈的记忆,每每都是由吃螃蟹起头的。
小的时候,我住在城市边缘一座四面临海的小岛上。岛上的人不多,所以就都像一家一样的亲。每逢家里捣鼓出了什么好玩意儿,便有热情的大嫂阿姨四处招呼旁人,甚有人,干脆一张桌子摆到路边,任那一盘热腾腾的薄饼或海鲜的香味四溢飘散,引来无数贪食的狐朋狗友们。我妈却内敛得多,只是自己一人把买来的海鲜掖在家里,甚至瞒着爸爸,偷偷剥给我吃。后来,我才在买海鲜的小贩那儿得知,老妈每次都是把新鲜的海鲜送给人家,然后自己才在一堆可以称得上是次品的海鲜里挑肥拣瘦,当然,这是后话。每次老妈回家的时候,总是带来一些海鲜,而螃蟹占的数量最多。当她把冒着白烟烧得透透的螃蟹乘上桌的时候,我便默契地坐上椅子,倒一小碟醋,干等着老妈“动口”。老妈也不耽搁,熟练地挑起最好的一块肉,张开嘴,迅速地一咬,“嗑嘣”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后,那白嫩嫩的蟹肉就蹦了出来,我急忙伸手一接,在醋碟子里点几点,然后美滋滋地品味起蟹肉来。我们一次次地重复着这动作,乐此不疲。老妈专心地剥着,我专心地吃着,每次吃完后,妈妈的盘子里总是堆着小山一样的螃蟹壳,而我的盘子里却还有零零星星的肉末。妈妈于是拍了拍我的头,埋怨道“这么贵的东西,还不吃干净,快,张口...”我听话地张开嘴,妈妈便一口一口地喂我,直到我的盘子一点不剩。“嗑嘣,嗑嘣”的响声充斥着我海边的童年。也许乏味,也许单调,但是也算得上美味。
后来,长大了,我离开了属于童年的小岛,到城市里生活。进了学校,读了书,然后又与可恶的咖啡相伴度过了多少个难寐的夜晚。儿时螃蟹的味道也偶尔光顾一下我的“门面”。每次老妈都是带着一股类似苦恼或者嘲笑的口气教训我“什么都学了,怎么还没学会吃螃蟹。”我于是摆出一个无奈的笑脸“SORRY,我天生就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。”是啊,有人在我前面帮我辛辛苦苦地铺好路,扫好道,我为什么不走呢?虽然抱着这样一种心态,但是青春嘛,难免走走极端,和父母打打游击战。于是,什么吵架啊,谩骂啊,大打出手啊(这个只是某人单方面的举动)也渐渐成了家常便饭。记得有一次,我和老妈为了一点小事(对我来说)在我放学的路上吵了起来,最后甚至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,搞得回头率飙升,耍酷耍到底,我于是甩下老妈,自己一个人冲回家里。刚撞开家门,一股久违的香味就涌进身体里——螃蟹!“螃蟹啊~~”我郁闷的心情像得到良药治愈般恢复了过来,我丢下书包,奔向餐桌,坐定,伸手...诶诶诶,不对不对,不是伸手吧,应该是...“天啊!”我惨叫,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煮螃蟹,错错醋,怎么这个时候和老妈扛上啊!我茫然地坐在餐桌旁,心中暗暗地拟定认错报告书。时钟指向七点,老妈终于凯旋而归了,看着她满脸汗水和湿透的上衣,我突然语无伦次起来,“...恩...老妈...那个...”我的眼睛不停地眇着桌上那香喷喷的螃蟹,企图和老妈“眉目传情”。谁知老妈却一脸不屑地与我擦肩而过,换好衣服,然后面无表情地坐在我的对面,拿起筷子,不动声色地吃着饭。我也只好尴尬地坐下,用汤勺搅着碗里的汤。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,我的身体好像在无言的抗议,让我一点儿也没有食欲。我依旧漫不经心地搅着汤,老妈依旧漫不经心地吃着饭,然而餐桌上的温度却依旧在下降。终于,老妈憋不住了,停下了筷子,熟练地熟练地挑起最好的一块肉,张开嘴,迅速地一咬,“嗑嘣...嗑嘣”这仿佛遥远的声音有力地叩击着我的心房,我看到,老妈洁白的牙齿吐出碎屑,粗糙的手指剥开蟹壳,然后把完整蓬松的蟹肉递到我面前。我急忙伸手一接,在醋碟子里点几点,然后轻轻地品味起时光来。老妈依旧专心地剥着,我也依旧专心地吃着。吃饱喝足之后,我小心翼翼地刮干净盘子里的碎屑,送到嘴里。在那一刹,我听到妈妈的叹息“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呀...”我默默地点头,是啊,我不是小孩子了,我终究要开辟自己的路,做老妈的庇护。
但是,直到现在,我依然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