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核舟记》难句解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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虞山王毅叔远甫刻。
“毅”是名,“叔远”是字。古人弱冠加“字”,行加冠礼时可以做人父亲,不再以乳名相称了。名和字意思上有联系,《白虎通》:“闻名即知其字,闻字即知其名。“毅”跟“远”是同义饲,《论语?泰伯》:“毅,有决也。”“决心”来自远大的抱负。“叔”是排行的次第,古代用伯、仲、叔、委表示老大、老二、老三、老四。“甫”,《说文》:“男子美称也。从‘用父’。”因此“甫”就是“父”,置于男子的名字之后表示对男子的尊称美称。《辞海》注:“多附缀于表字后,如尼甫(孔子)。因亦以为表字的代称,如台甫。”我以为“尼甫”就是“尼父”,《礼记?檀弓?上》:“呜呼哀哉,尼父!”《诗经?大雅?民》有“尹吉甫”、“仲山甫”,就是“尹吉父”、“仲山父”。“叔远甫”也就是“叔远父”。《辞海》所引的“台甫”也就是“尊父”。“虞山”,处所定语,“王毅”,主语;“叔远”,主语,跟“毅”、“甫”是同位复指,亦即主语的一个部分,彼此从一个方面说明情况。“刻”,及物动词作谓语,后面省去宾语“核舟”。
译文:“虞山王毅叔远老人刻写。”
《核舟记》疑难解析
一 “初平山人”别号的出典
“初平山人是王叔远的别号。《中国人名大辞典》载:汉代丹G人黄初平(―作皇初平),年十五牧羊,途遇道士,被引到金华山室之中,四十余年后,能叱石成羊。后升天成仙。王叔远家乡常熟县的虞山西南麓,有一处“其间乱石如群羊”,相传黄初平当年放羊曾“履其石”,因此,“旧名为初平石”(《常熟县志?山川》)。王叔远就是以历史传说上黄初平的浪漫事迹和家乡“初平石”的神奇古迹来自己取“初平山人”这一别号的。
二 “船背”应解释为“船底”
“其船背稍夷,则题其名上……”一句中的“背”字,《辞海》中有两种比较接近的注释:一是“脊背“,二是“后面”。
课本采用前一说。将“船背稍夷”此句译为“船的顶面稍平。”显然,这里是把“背”解释为“顶面”了。这样的解释不合文意。
第一,这里的“背”的解释,应取《辞海》中“后面”一说为宜,即“物体的反面”。《周易?易卦》中王弼注曰:“背者,无见之物也。”意思是说“背”就是看不到的地方,而核舟的顶面一眼就能看到。不能把“船背”释为“船的顶面”。
第二,“背”本有反面之意。《核舟记》把船中、头、尾看作船的正面,把船的底部看作船的反面。全文按由总到分、由上而下的顺序来写,上文已依次写了船头、船舱、船篷、船窗、船尾,到这里自然应写到船底了,这样才符合全文记叙的顺序。
第三,在核舟船底部位刻题识,是王叔远本人的习惯,也是明、清核舟这种微件雕刻工艺品普通遍采用的格式。王叔远也曾赠送过明代著名艺术鉴赏家李习化一只核舟,李氏在《六研斋笔记》中记述该核舟的题识时,写明“船底有款‘王叔远’三字……”在王叔远家乡常熟县的文管会里,如今还收藏一只清代名匠杜士元(字仙传)所刻的核舟,其题识也是刻于船的底部。
三 “盖大苏泛赤壁云”中的“盖”的解释
“盖大苏泛赤壁云”一句,课本注为“刻的是苏轼游赤壁”,这是肯定的陈述语气,而“盖”字未单独作注。这个“盖”字该如何解释呢?在一些常见的参考书和选注本中,大致有以下几种解释:
1.“盖”字是发语词,无义。(上海教育出版社《初中文言课文详释》)
2.“盖”字是连词,起承接作用,承接上文中说理由和原因。(上海古籍出版社《明代散文稿选注》)
3.“盖”字是副词,相当于“大概”。见广西民族出版社《中学古诗文疑难词句汇析(合订本)》
究竟哪一种解释比较合乎文章原意呢?下面试作分析。
1.“盖”作发语词,一般用在句首。杨树达《词诠》:“盖”字作发语词(杨称之为“提起连词”),一般用在句首。吕叔湘《文言虚字》:“盖”字作发语词一般是用在一段话的头上。本句的“盖”字用在句中,因此,作发语词讲欠妥。
2.“盖”作承接连词,用来“承接上文,解释原帮”(见吕叔湘《文言虚字》。而在本句中“大苏泛赤壁”这一主谓短语是用来陈述“核舟”上雕刻的内容的。而不是“解释原故”。故,这一解释也不妥。
3.正确的解释应该是第三种:“盖”字是副词,相当于“大概”。因为──
第一,“大苏泛赤壁”这一内容,王叔远并没有明示,而是文章作者依据核舟上人物状貌和所刻文字的猜测──当然是较为合理的猜测。
第二,苏轼虽确实曾经两次泛舟赤壁,但在他的前后《赤壁赋》中均未提及鲁直、佛印与其同游。因此,这可能是传说,也可能是王叔远依据苏轼的学术和思想所作的艺术创作,不一定完全与事实吻合。从这方面说,文章作者也带有一定的猜测。而作副词的“盖”字在表示估量、推测时,仍然是“语气较确定”的。
四 为什么“叔远甫”就是“字叔远”的意思。
《核舟记》中的“虞山王毅叔远甫”一句,课本很简洁地注为:“叔远甫,就是‘字叔远’的意思”。为什么能作这样的解释呢?我们还需要了解一下“甫”字的演变与使用习惯。
“甫”本作“父”,而这个“父”字是会意字,甲骨文写作“父”,它左边的一条竖线是工具之形(即斧石之类),右边的“”是一只手,表示拿工具从事野外劳动的男子。因此,按郭沫若同志的说法,“父”字就是“斧”字的初文,手拿石斧从事艰苦的野外劳动的男子就是“父”。
这个“父”字,后来引申为“父母”的“父”,又进而引申为男子的美称。这个“父”,就是“甫”的本字。
正如周代贵族女子在字的后面加“母”或“女”字表示性别那样,周代贵族男子已有了在字的后面加“父”或“甫”字表示性别的习惯。例如:仲尼父、伯禽父。这种用法一直沿袭下来,我们在一些古代经典著作中可看到男子的字多作“某父”。至于旧时代人表字时用“台甫”二字,更能说明“甫”是表示男子的字的,尤其在明清时期。
《核舟记》资料:“明有奇巧人”质疑
如果把“明有奇巧人曰王叔远”译成现代汉语,就是“明朝有个特别手巧的人叫王叔远”,其中的“明”当然是指明朝。但是,仔细体会这句话会觉得它不是明朝人称述本朝的口吻,而是清朝人以至现代人追述明朝的口气。因为凡是称述本朝,要么直书年号,使用代称或写出皇帝庙号,而不称本朝名字:要么必在“明”前加修饰语──称“大明”“皇明”,而绝不只称一个“明”字。
依照《虞初新志》的说法,《核舟记》的作者是魏学。魏氏生于公元1596年(明神宗万历二十四年),卒于公元1625年(明熹宗天启五年),是一个十足的明朝人。那么,在十分讲究避讳的明朝,开篇直书一个“明”字,这恐怕是很难想象的。
至于为什么出现了这种不合明人口吻的情况,笔者以为有两个可能的原因。
第一是《核舟记》的作者不一定是魏学。通行的《虞初新志》是经过多次刊印、多次增订的选本,舛误在所难免。在搞错作者方面,它也存在一二公案。例如,通行本称《徐霞客传》是王思任作,而实际作者是由明人清的钱谦益,现在对此已有定论。基于此,笔者以为《核舟记》的作者不一定是魏学。除了前文所述不合明人口吻之外,还有以下可疑之处:
首先,《核舟记》不见于魏学本人的《茅檐集》,却被收入《虞初新志》这样的选本之中,这无异于说明它是魏学的佚文。但是,被《明史》本传称作“好学工文,有至性”的魏学,竟然忽略了自己的传世之作,恐怕是有悖常理的。
其次,魏学卒年距《虞初新志》成书的上限近60年,而且其间还经历了改朝换代的大变故。《核舟记》怎么能在作者死去半个多世纪之后,“以邮筒”交选家出版?
第三,张潮标榜“一切选家,必以作者年代为准”,魏学死的时候,魏禧才不过一两岁。可是,魏学的文章被排在第十卷第三位,而魏禧的文章却被排在第一卷第一位。张潮的自相矛盾,或许可以说明此魏学非彼魏学而且是晚于魏禧的清人。
第四,《核舟记》开头一段还有“尝贻余核舟一”之句,此句是笼统的追叙口气,但它表明文章的写作时间不会在“天启壬戌(天启二年)秋日“,即核舟被刻成的当时,而只能是以后。但据《明史》本传所载,天启五年,魏学之父魏大中被魏忠贤害死,魏学扶柩还乡,悲愤而死。可见天启五年魏学绝无心情雅玩核舟。
第二个可能的原因是刊刻的笔误。退一步说,《核舟记》是魏学的文章,其原文或许是“时有奇巧人曰王叔远”,由于“时”与“明”的行草字形相近而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