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是否看过一场斗牛?在一场华丽表演的尾声里,战死沙场的公牛被号角声中挂着铃铛插着红旗的马车拖出场外,斗牛士挥舞着他挂满鲜花的帽子,身后是他的对手的血迹,在沙场上划出一道荡气回肠的印记。
你看不到我的梦境。
那里有我憧憬的水银之路,散发着致命的烟雾和诱人的金属光泽,我走在一个人的路上,毫不懈怠,奋力厮杀。软弱贴着我的耳骨用蝙蝠的姿态飞过。他说。他说。你知道吗。每一天都有梦在心里头死掉。我知道,但我不介意。我的生命年轻而丰盛,所以我要用它来走足够繁华的一段旅程。对于我来说,憔悴凋谢不足为惧,一切的脆弱哀伤和暗淡如此卑微,他们只是暴风雨最后的遗言,是他们临终前痛苦的呻吟,挣扎的宣泄,濒死的诅咒和疲惫的梵语。我在骄傲而饱满的生命的庇护下血洗黑暗。记忆里的迷惘脆弱神经质残破不堪,卡夫卡和杜拉斯曾竭力创造出的那些诅咒,那些奇诡的画符,美艳的废墟,那些哀命的安魂曲全部只是圈套,我站在包围之外注视着他们。
我是帝王,我站在君士坦丁堡的上空,我的身后哥特式的教堂尖顶刺穿阴霾,中世纪的长袍划破晦暗,带走庄严暗淡的黑色童话。
黑夜过后的黎明里,我坐在床边,皱着眉头看腰间又增一圈肥肉,然后我踢着拖鞋去卫生间刷牙洗脸。我在物理课上神游化学课上打盹,我戳着午餐硬梆梆的米饭不想吃,我在晚自习听着英语录音带发呆。我听同桌讲冷笑话然后不顾形象的大笑,我在我的语文课本里画一对唐老鸭,我把牛奶倒到一个摔没了把的杯子里一口气喝掉。
我想去那个东南亚的小城,那里有黄昏后温暖湿润的柏油路,有波光粼粼纵横交错的水道,有大片大片深绿色的草丛和矮树,里面开着一朵湿漉漉的白色栀子。那里有静谧晶莹的藏蓝色夜空,有深夜暗蓝的西风,有粗大茂盛的树木,有戴金色脚环的少女,有平直却不空旷的小路,有人站在路边亲吻。
我有我的快乐和宁静,有我的憧憬和期盼,我从不把我的伤口拿出来展览和贩卖,我看起来永远光鲜快乐。我会在我不再年幼也并不苍老的时光里认真的去爱一个人,并且一直努力给他很多很多的希望和很多很多的明天。村上春树说,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。我是个随遇而安的流浪歌者,栖息在自己的每一个春天里。
我一直是快乐的,比如我在梦境里快乐的像个国王,而事实上,我只是快乐的像只戴菊莺。
戴菊莺比国王快乐,这是巴尔扎克说的。我很荣幸,能有累加的欢乐。
我在梦境里冒险,却在梦醒后流浪。我没有力量反抗自己,但我有心,有愤怒,有不甘,有勇气,有摧枯拉朽的愿望和意念,有午夜飞行的冲动和胆量。我不会在我的旅程中丢失他们,我从苍白冰冷不停颤抖的嘴唇上扯下干硬死去的懦弱的伤疤,英雄就是这样战斗,可敬的心胸无惧无悔,手中的钢剑凌厉无比,他的快乐就是击碎一切模糊疯癫的隐喻,那才是永生者真正挽歌式的、庄严隆重的加冕。
我是太阳,是尼采,是不介怀的该隐和清醒后的波伊斯。
我是太阳,我又是月亮,我是亚马孙平原上茂密的热带雨林,同时又是巴塞罗那完美的天然滑雪场。我看到那些飞舞的鼓槌在与鼓面的碰撞中敲打出风驰电掣的速度,巨人的脚步踏上潮汐退去的湿润土地,流出充满力量的暗涌。我看到阳光碎在地上变成触手可及的温暖鲜艳,殷红的温度沾湿了衣角,洗去污秽和沧桑。
黄昏是我的任意门,我穿过它,去走另一段征程。
我是美丽崇高的斗牛士,我只死在场中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