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本以为我这辈子运气不会太差,会跟大多数人一样,前半生别太偷懒,后半生就不会太难过,但我错了”。2017年11月18日晚,赵勇在微博发出这段话。他自己也没想到,一个法院的判决要靠微博曝光去推进执行。
2015年10月6日,赵勇的父亲被黄淑芬开车撞成重伤。2017年12月1日,住院治疗超过一年半的赵勇父亲去世。赵勇在微博上说“今天,我没爸爸了”
法制晚报·看法新闻记者上午联系赵勇,赵勇在电话中一直哭泣,随后挂断电话。
此前,法院判决肇事者黄淑芬赔偿85万余元,其一直称“给你筹钱”,却未表现出履行判决诚意,甚至叫嚣“我是人品有问题,你在这儿说还有啥用”“我是收入不低,我得还贷款”。
11月22日晚,赵勇将对话的音频文件在微博公开。2017年11月24日,河北省唐山市中级人民法院做出拘留决定,对黄淑芬拘留15日。
作为独生子,赵勇筹钱给父亲治疗、照顾母亲,还要催促肇事者“履行判决”。本应在设计院工作的他在搜集音视频证据,将要谈婚论嫁时“和平分手”,人生轨迹就此改变。
被撞前
父亲计划骑行西藏
赵勇的父亲赵香斌,事发时62岁,是一名从驾校退休的老师。身体健朗,爱好骑行。赵勇说,父亲退休后的梦想就是骑行全国,也为此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。赵香斌每天骑行150多公里,短途骑行多次,骑行去过周边多个城市。
赵香斌2016年的计划是骑行西藏,知道海拔高空气稀薄,他从2015年初已经为此做准备。出事前的半年里,赵香斌已经可以每天骑行150公里,还购置了睡袋和帐篷。
2015年10月6日与同行的骑行爱好者一起练习时被黄淑芬驾车撞成重伤,一直躺在病床上无意识。一切的计划在这天戛然而止。
赵勇从天津赶到唐山的医院,亲戚朋友到医院帮忙。两年来,赵勇向所有亲戚朋友借钱给父亲治疗,他也再未离开过医院。
父亲出事后,赵勇放弃了一切与父亲无关的事情,留在医院照顾父亲。作为家里唯一的孩子,他只能在医院照顾父亲。赵勇的母亲同样年过六十,在1976年唐山大地震中身上多处粉碎性骨折,现在体弱多病,后经历了两次青光眼手术,母亲身体状况不好。老伴出事后,赵母几乎一夜间满头白发。
他曾对媒体说,“我想救爸爸,如果爸爸能再站起来我愿付出余生”。
但是最终,他的爸爸也没有站起来,就这样的离开了人世。
儿子筹划见双方家长
赵勇2015年从河北工程大学研究生毕业,当年签约天津一家大型设计院,去了天津工作。女友在北京工作,两人憧憬着日后的生活。
“我跟她说:明年我安顿下来,让家里凑个首付,买个小户型,慢慢还贷,结婚,生子。男孩女孩都好。过几年再要老二,老大随我姓,老二随你。”
他说,他想考下注册建筑师,“那时媳妇就别工作了,我赚钱养你们”。
他还提到了未来的生活:等孩儿放假了送爷爷家,咱俩趁还年轻,每年挑个城市背包游,曼谷、东京、伦敦、罗马……想去哪儿,就在地图上画个圈圈,我都带你去。
本以为可以按部就班的他满心欢喜计划着的人生,在走出校门4个月后“被迫改变了”。
女友也从事同行业工作,事发前,他们已经在筹划着见双方家长的事情。父亲出事后,她想来看看,被拒绝了,“我实在顾不上”。
四处求医治疗、与医生沟通、向朋友们求助,还要想法解决费用的问题,“我一忙起来联系就少了”。赵勇说,在女友家里,她也算是顶梁柱了。她家的开销大多也是靠她的工资。
“我家的情况,她也知道,这个事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。我换位思考,我要有个女儿,男友家有这么大的事,我也不会同意的。我理解她。”直到2016年年初两人分手,“各自的生活很难融到一起”。
被撞后
“卖房子,救的是我爸一条命”
唐山大地震后,赵香斌从老家到唐山援建。赵母当年的工作单位给分配房子,住够一定年限后再交一部分房款才算买下。这套房子两老口花尽积蓄。
攒了几年钱后,在当地交了首付按揭购置一套靠郊区的房子给赵勇作婚房。老两口盘算着,老房子地段好,租金稍高,“每月租金再配三四百元可以还上每月新房贷款”,儿子的婚期还未定下来,一家人搬到了新房住。出事后,这套老房子卖掉了,“实在没有钱治疗了”。
事发后的两年时间里,父亲的状况不稳定,先后在唐山转至多家医院治疗。因一次危机情况,去了北京的医院,这一呆就是一个月。
为节省开支,这一个月的夜里赵勇呆过医院走廊、住过麦当劳、睡过地下通道。好一点的时候,朋友的一个工作室晚上歇工,他带着睡袋过去住。
赵香斌进入ICU时,每天费用大约10000元,日常只药费也得4000多。亲戚朋友给凑的钱用完后他卖过画筹钱,在朋友的建议下,他发起过轻松筹筹钱。
再遇到费用紧张时他动了卖房子的念头。想法一提出就遭到了舅舅等亲人的反对。但没有别的办法,“我只想救我爸”。 他孤注一掷,卖掉了房子,2016年9月28日,他到公证处签署了卖房声明书。
再提起卖房的事,他坚定地说:“救的是我爸一条命”。
然而,无论多少钱,最终也无法救回父亲的一条命。
“不应把肇事司机责任转嫁给别人”
“如果按部就班,我应该在天津那边的设计院稳定下来了。”赵勇无奈。
他从天津回到唐山时,设计院领导让他“先回去处理事情,职位给保留”。回家后才知道,这不是短时间内能处理完的,他给单位打电话让单位再招新人,“我肯定离不开”。
赵勇说,卖房卖画都是“希望能打破这两年医院欠费→搞钱→再欠费→再搞钱的恶性循环”。
网友们建议他再发救助捐款或众筹,他觉得,这个逻辑并不对。“判决已下达,肇事司机才是责任人。我不该将她该负的责任,转嫁到社会好心人身上”。
他开始打电话联系黄淑芬催其履行法院判决,但黄淑芬在电话里称“法院咋判咋是”,又称“如果是差忒多的话,我肯定也不干”“我不给你,你不也得受着吗?”。这些话赵勇都录音了。
在一次找黄淑芬催其履行判决时,赵勇拍到了她的语言、动作等表现。
电话里,黄淑芬让赵勇有啥事与郑永顺(黄淑芬“推出”的联络人)联系。此前,赵勇多次找到郑永顺,郑永顺称“法院判决了,那就是法院去执行她”,视频中,郑永顺强调“(钱)能给不能给就是法律的事了,不是你的事了”。问题没能解决。再沟通时,赵勇看到黄淑芬“没履行判决的诚意”,后将拍到的与她对话的音视频文件以“请看什么是教科书式的耍赖!”命名在微博发布。发布两天后,黄淑芬被拘留。
赵勇调侃自己:一个学设计的生生地被逼成了拍视频的。他在微博中说:等待正义。